第130章 做錯了

295星。

剛經歷過一場戰爭，蟲族暫時撤退，原本繁華的城市被一片廢墟殘骸籠蓋，陰雲密布。

樓宇傾倒，四處被硝煙戰火填滿，機甲兵與指揮官們相互配合，在滿地屍骸中尋找傷員幸存者。

直到夜幕降臨，確認沒有遺漏的傷員後，衆人才得以結束。

回到駐地，章小宇氣喘籲籲的爬出機甲，額頭被汗水打濕，發絲亂糟糟的黏在頭上，被他用手隨意撥到了腦後。

鸚鵡在他的身旁飛來飛去，咬著章小宇的衣袖用力拉扯，口中含糊不清的說著一些字眼。

“快，快……”

“好好好，別急，這就走！”

顧不得形象，章小宇飛快收起機甲，將鸚鵡抱進懷中向前方沖刺。

同一時間，四周黑壓壓一群機甲兵朝著同樣的方向沖去，生怕自己跑慢了，一秒都不停歇。

295星雖然名字平平無奇，但以美食聞名整個星際。

章小宇是一個月前被分配到這裏的，整日在戰場揮灑汗水，和之前在其他星球沒什麼兩樣。

但來到這裏的第二天，他就發現了一絲不對勁。

不論多晚，不分時間節點，只要一結束戰鬥，這裏所有的機甲兵都會不約而同的沖向同一處地點。

是一棟神秘的雙層小樓，小樓的門常年緊閉著，只有在機甲兵結束戰鬥後才會開放。

多方打聽，章小說終于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了——

食堂。

章小宇不解。

“喝營養液不好嗎，味道也不錯，為什麼還要犧牲休息時間去食堂？”

“嘖嘖嘖，一看就是新來的?！?br />
機甲兵一臉你不懂的樣子搖了搖頭。

“媽呀，你是不知道，那飯是有多美味啊……?。?！不行了，我的口水要掉下來了……”

機甲兵一臉享受的樣子擦了擦嘴角，章小宇更加好奇了。

真有那麼好吃？

就他而言，對吃的欲望不是很大，尤其是見過舒燁訓練時不要命的樣子後，章小宇深受感染，跟著他一起珍惜一切時間訓練。

現在已經習慣了喝營養液，只有空餘時間較多時才會吃正餐。

不過最終還是被勾起了好奇心。

章小宇多次尾隨機甲兵們進入小樓，但每次等他好不容易擠進去了，裏面的東西早就被一掃而空，只有幾個空蕩蕩的窗口。

連口湯都沒剩下，甚至鍋面沾連的汁水都被刮走了。

他親眼看著那個說口水要掉下來的機甲兵搶了口鍋，蹲在一旁拿個大鐵勺使勁刮，用飯盒接裏面的汁水。

“喲，是你啊。”

注意到章小宇的目光，機甲兵不僅沒有尷尬，反而用大鐵勺把鍋敲的哐哐響。

“遇上我，你可算是有福了?！彼凶屑毤毜陌咽Ｏ乱话霚拥搅硪粋€飯盒裏，非常鄭重的拿出兩雙筷子，分了一雙遞給章小宇。

“今天就帶你見見世面，嘗嘗，香的嘞。”

看著飯盒裏不明液體與固體的混合物，章小宇猶豫了一瞬，將信將疑的伸出了筷子。

直到入口前，他都不覺得這有什麼稀奇的，一口飯而已，不至于和這麼多人一起搶著吃。

下一秒，鸚鵡沖過來叼走了他筷子上的肉，一仰頭吞入了腹中。

再然後就是鸚鵡發了瘋似的將整個飯盒裏的肉全部吃光了，張著嘴全身都在用力，試圖舔到裏面的湯汁。

“阿鸚，不至于吧……”

章小宇戳了戳它的翅膀。

鸚鵡完全沒有理會，直到舔不到湯後異常兇猛地回過頭用腦袋撞他。

“要吃！”

章小宇捂著腦袋躲避，“行行行，明天，明天一定給你搶！”

直到現在，他還算來得比較早的，到門口時裏面的人不是特別多，但也將大部分空間都占據了。

進入食堂前一秒，章小宇回過頭看了眼，頓時被嚇了一大跳。

“我靠！”

身後一大群健碩強壯的機甲兵，餓狼一般雙眼冒著綠光，甚至嘴角有可疑的液體流下，爭先恐後的向前撲來。

“給我！飯來，我要飯！”

“餓?。。　?br />
“我要吃！”

“我嗷嗷嗷??！”

章小宇連忙沖了進去，趁著窗口還有飯，連搶帶拿了兩盒。

自己一個，阿鸚一個，剛剛好。

對著飯盒拍了張照發在群裏後，章小宇緩緩張開嘴。

終于可以吃到這傳說中的美味了……

嗯？？

上下牙磕在一起，章小宇咬了個空。

再一看，鸚鵡已經把自己飯盒裏的食物全部吃光，連帶著他的也暴風吸入。

“等……等等，我還沒有吃呢??！”

章小宇抓著鸚鵡的翅膀搖晃，欲哭無淚，“你怎麼全吃光了，我的呢！”

鸚鵡張嘴打了個飽嗝，然後歪了歪腦袋，扭頭對準他的手，一塊還沒咽下去肉掉了出來。

“嘎，吃?！?br />
“……”

章小宇捏著鸚鵡的嘴塞了回去。

“還是給你吃吧，不要浪費。”

“嗡嗡。”

光腦震動了兩聲，是群裏有人回複了。

章小宇解鎖光屏，挨個點開群裏一連串的圖片。

艾可莉和秦卿卿發的圖一模一樣，只不過是不同角度，兩碗熱氣騰騰的面，看起來非常有食欲。

王促沒有發晚餐圖，而是對著自己拍了張照，比著剪刀手，看上去曬黑了不少。

滑到舒燁發來的圖片時，章小宇微微一愣。

圖片中是一雙骨節分明的手，拿著一支營養液，散發著淡淡的淺藍光暈。

章小宇下意識想，舒燁的手什麼時候變這麼大了？

尤其是手指，比他印象中的更長一些。

章小宇沒有細想，很快就將這件事拋到了腦後。

雖然最後還是沒有嘗到傳說中的美味，但明天還得繼續工作，戰爭隨時都會襲來，不能松懈。

————

極光星內城耗資巨大，極為繁華，但相對的，外城顯得有些荒涼。

基地內宿舍是隨機分配的，不分軍銜高低，同一批隊伍安排在一起，因此舒燁與陸燼堔的房間隔著一段路。

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過的飛快，每分每秒都很珍惜，舒燁不敢有其他的奢求，等到了陸燼堔樓下，他假裝正常的招了招手，眼底的不舍卻早已溢了出來。

“我先走了?！笔鏌钫f。

會哭的孩子有糖吃，他卻只是看一眼糖就已經滿足了。

陸燼堔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，道，“我送你回去吧?！?br />
果然，少年的眼睛肉眼可見的發亮了。

星光璀璨，舒燁的步子不知放慢了多少次，目的地卻還是越來越近。

站在門前，連續輸錯了四次密碼，再拖延下去就要露餡了，舒燁緩慢的輸入正確密碼，開鎖。

隨著“滴”聲出現的，是身後響起的禮貌聲音。

“我可以進去坐坐嗎？”

不用大腦思考，舒燁脫口而出，“可以，多久都行。”

“謝謝?！?br />
關上門的瞬間，陸燼堔俯身輕握住舒燁下巴，冰涼的手指激得他打了個寒戰。

隨後是落在臉側的一吻，靠近下頜的位置，“……男朋友?！?br />
冰冰涼涼的，像是被一塊柔軟的果凍觸碰到了，比雲朵還要軟，比奶油更甜。

舒燁暈暈乎乎的走進屋，搖晃著倒在沙發上，宕機了。

雲朵飄飄忽忽的鑽了出來，一絲一縷鮮紅，升到屋頂直打轉，最後是雪狼將它叼了下來，背在身上不知跑去哪了。

五分鐘後，舒燁幽幽轉醒，大腦重啓後看到的第一幕就是陸燼堔堂而皇之的坐在自己對面，手中泡了紅茶的杯子正是自己平時慣用的，散發著蒸騰熱氣。

“抱歉，找不到第二個杯子了，”陸燼堔將唇印在杯口，“就擅自用了你的……可以麼？”

舒燁想起不久前的吻，突然有些口渴，嗓音沙啞道。

“沒事，我不介意?！?br />
陸燼堔又喝了一口，很緩慢的，舒燁可以看到透明的液體隱入他的唇消失不見，喉結上下滾動，隔著霧氣，兩人雙目相視，定格。

空氣變得有些燥熱，似乎想要發生些什麼。

透過白霧的視線變得很深邃，望進眼底最深處，舒燁覺得自己無處遁形，在這目光下被一層一層剝開殆盡。

“咚咚咚?！?br />
敲門聲突然響起，打斷了屋內的氣氛。

一切旖旎回歸現實。

說不出此刻的心情是否遺憾，舒燁落荒而逃。

“我去開門?！?br />
陸燼堔定定看著他的背影，將盛滿的茶杯輕放在桌面。

不急，可以慢慢來。

……

蘇聿澤沉默著站在屋外。

緊貼著腿的兜裏放著一顆膠囊，凸起的弧度幾乎看不到，但隨時都在提醒他矛盾的現實。

楚雲南的聲音回蕩在耳邊，傲慢輕蔑，像一座山死死壓向蘇聿澤。

“如果不想蘇安出事，你最好按照我說的做，這裏沒人能幫你，你只能向我搖尾乞憐。”

兩邊都是親人，骨肉與感情，他被裹挾在中間喘不過氣。

他想了很久，舒燁他是絕對不會傷害的，蘇安也是他的底線。

楚雲南不是說要毀掉陸燼堔在乎的一切嗎，那如果可以確認舒燁和總指揮沒有關系，是不是就可以從中摘出了？

蘇聿澤闔上眼重重吐出一口濁氣，再次睜開，敲響了門。

房間內很快便出現了東西落地的聲音，似乎是裏面的人跑太快，把椅子絆倒了。

舒燁打開一條門縫，看到蘇聿澤後明顯一愣。

他的身體把房間內擋得嚴嚴實實，蘇聿澤連半塊地板都看不見。

“我有話要和你說?！彼_門見山道。

舒燁點點頭，把門縫開大了些，身體靈活一閃便鑽了出來，顯然意思是有什麼事在屋外說。

蘇聿澤只好道，“外面不方便，進去房間說吧?！?br />
“方便的，這裏說也可以?！?br />
舒燁反手關上了門，小心翼翼的，像是屋內藏著惡龍的寶藏。

蘇聿澤很快聯想到楚雲南說過的話。

“你屋裏有人？是誰，總指揮？”他壓低了聲音，“那可是總指揮，你見過他在戰場上的樣子嗎？戰鬥機器也莫過于此，怎麼可能對一個機甲兵有感情！”

意識到他在說什麼，舒燁張了張嘴，卻發現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。

胸腔內一點點染上的，堵在心口沉悶的情緒，是憤怒。

舒燁氣得說不出話了。

為什麼總有人在享受總指揮庇護的同時，極力給他劃分不被接受的定義，將他推往界限之外？

蘇聿澤以為他聽進自己的話了，欣喜的一股腦說了出來，“你知不知道你是什麼身份？小燁，從前是我不對，我現在已經弄清楚了，你是我……”

“夠了！”

舒燁重重打斷了他的話。

“……小燁？”蘇聿澤不可置信。

“我說夠了。”

舒燁擡起頭，蘇聿澤看清了他眼底的冷意，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。

不，比陌生人還要更冷淡。

就像他從前對他的一樣，只不過此時位置調換，自己居于下位。

舒燁下了逐客令。

“他是誰，我們是什麼關系，這是我們的事，蘇少將說完可以離開了。”

蘇聿澤有些慌張，想要拉住他，舒燁靈巧的一閃，他連衣角都沒有摸到。

“等等，你聽我說完，給我五分鐘……不，兩分鐘，一分鐘就可以！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，是你的身世！”

舒燁恍然大悟。

最近蘇聿澤的異樣都有了答案，但此時站在他身前的，是他

他只是舒燁。

蘇聿澤語速飛快，心裏隱隱有一種愈得愈失的錯覺，他不敢細想，只能匆忙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。

“小燁，你知道嗎，你本來可以過另一種人生，你原本是可以在榮華富貴中長大的，是我們錯了，我們會補償你的，其實你是我的……”

蘇聿澤的聲音戛然而止。

舒燁站在他身前，面上是一種很奇怪的表情，似乎在笑，但眼神有些許悲憫。

他看到舒燁開口，很輕的說了句話。

“不要說了，太晚了?！?br />
錯過的一切是無法挽回的，蘇聿澤對不起的是原主，不是他。

……

回過神時，蘇聿澤失魂落魄的走在無人的路上，四處靜悄悄的，一切都陷入了沉寂。

剛才的一幕幕像一道劍似的戳在他的心口，無法呼吸的痛。

是啊，太晚了，已經沒有用了。

他永遠的……做錯了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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